羽柴秀吉的神情,从惊愕、惶恐到凝重、忧虑,瞬息间变幻了好几次,十分精彩。
最初他以为是幻术,或者拟象。
但很快意识到,这样单枪匹马悄无声息登上姬路城的实力,以及刚才隐藏得严严实实,现在却外放得威武不凡的气场,再加上与当年别无二致的风范,应该是佐佐木流云本尊无疑。
因此羽柴秀吉顿时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毕竟,在他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公认已经死掉的人。
而且是织田信长亲自格杀的——至少官方是这么宣布的。
大家都相信,这只是魔王殿下所向披靡的生涯当中,又一段小插曲而已。
倘若此刻发现佐佐木流云并未丧命,而是尚在人世间,那问题可大了。
难道织田信长是失手之后用谎言来维持颜面吗?
这样不太恭敬的想法在羽柴秀吉心中出现,令他忐忑不安,万分动摇。
他隐约也知道,织田信长身上绑定了奇异的法门,会因为外界的畏惧而变强,也会因为外界的怀疑而变弱。
织田家现在的情况,虽然是烈火烹油,但也暗藏危机,一旦变弱,说不定就会迎来天崩地裂。
到时候这个体系里面的每个人可能都不好过……
羽柴秀吉惊骇之余,不禁为自己的前途猛烈担忧。同时脑海中却也泛起一些不可告人,甚至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小心思——“原来右府(织田信长)殿下也并非真的是无所不能啊!”
这么一来可不就神色复杂了么。
羽柴秀吉一门心思都在权衡利弊得失,至于旧友重逢,劫后余生的感慨,倒是没去多在乎。
他毕竟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片刻之后就调整好了心态,摆出惊喜和庆幸的模样,兴奋不已地说:“流云老弟,你原来还活着吗?这可真是太好了!当年的事情其实一直是我心里的刺,只不过右府殿下的决定,我一个家臣实在没办法抗衡……啊,你可能不知道信长主公升任右大臣了。”(右大臣的唐名即为右府)
这猴哥,倒是还想装出一副老感情的样子。
流云听闻此言,殊无半点感怀之色,只在嘴角泛起不屑的微笑,冷冷回应道:“不仅是他老人家升任了从二位的右大臣,您不是也叙任了从五位上筑前守吗?承蒙羽柴筑前殿下还记得鄙人,不胜荣幸。”
羽柴秀吉听了这话,双臂不禁微微颤抖,脸色立即僵硬起来。
他悄悄向两侧瞟了几眼,似乎在考虑呼叫护驾的成功率,但最终还是放弃,然后换了副哀愁低落的神情,吇嗟道:“你有怨言也是正常的,当时我确实不够义气,没帮什么忙,宁宁甚至因为这事一直怪我……她才是有资格继续跟你论交情的人,而我……我实在是不像话。”1
这依然并不是羽柴秀吉的真心想法。
但至少比刚才虚与委蛇的场面话要好了很多。
而且还提到了宁宁夫人。
冲着她的面子,流云神色稍霁,淡淡地说:“放心吧,我并非为了报仇而来——而且就算报仇,也不至于找上你啊。当时是织田信长想要对付我,你当然只能坐视。再说我也不会对宁宁夫人的丈夫动手的。”
“唔……”
听到流云直呼信长的名讳,羽柴秀吉有点不太自在。
但他很快收敛了这份不自在,又露出怀念和惭愧的面孔,幽然低声道:“最开始你还说,是看在宁宁的份上,才认下我这个兄弟。唉……”
羽柴秀吉拿宁宁当幌子来拉关系时,丝毫不觉得别扭,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仿佛完全不在乎避嫌的事。
流云皱了皱眉,有点为宁宁感到不值,但也不方便说些什么,便摇了摇头示意不再寒暄,径直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最近我听说,织田信长派了十万大军攻入伊贺国,杀死群山中的所有无辜百姓——此事到底有什么前因后果,是否牵扯到一些神神秘秘的东西,还请你为我解惑。”
并没有什么威胁的意思,只是普通地站在姬路城天守阁的廊道上,仿佛是作为朋友提出询问而已。
如果不了解流云的人,可能真以为气氛很正常。
但羽柴秀吉却是既苦涩又不安。
他是了解流云的。
这家伙虽然很少像其他的武士那样,大呼小叫着说些“势必”“决死”之类的话,但却是外圆内方之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就几乎没有更改的空间了。
羽柴秀吉勉强地笑了笑,目光游弋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