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他看着面前跪着的老人,手中朱笔迟迟落不下去。
“小宁子,唤御医来,给秦尚书瞧瞧伤。”他叹了口气,“爱卿何必这样勉强自己。”
“皇上不顾自身的名声,也该为子孙后代考虑啊。”秦尚书说着,又要叩首,“若是圣上您亲自下旨,割了那三百里江山,臣也无颜去见先皇。”说话间不由自主地又开始抽泣。
“朕不在乎名声。疆土丢了,可以再打回来。我驻守边关的十万将士们,不该全军覆没于那毫无价值的不毛之地。”他阖上眼睛,“朕意已决,立即与北匈奴和谈,割让河西三百里给他们,赎回我们被俘的十万兵士。国内形势不稳,你也知道。”
“这些利弊臣都知道。可是兴南王蠢蠢欲动,若是皇上与他们谈了合约,恐怕他们就更有举兵造反的理由了。”秦尚书俯身叩首,泣涕涟涟。
他睁开眼睛,看着桌案的一角还残留着一方血迹,这是秦尚书方才以死相谏的结果。若是传出去,又是一番美谈吧。这年头,为何众人皆喜欢做无谓的牺牲?
“爱卿平身吧。”他淡淡道,“朕也不想背这割地求和的千古骂名。爱卿再这样下去,是逼朕也要以死谢国了。”
秦尚书抬起头来:“皇上,千万不要!”
他惨然地笑了起来。门外传来细细的声音,听起来是值守的大太监,只听他道:“请指挥使大人先候在这里,皇上正与兵部尚书商议国事呢。”
“让他进来。”他扬声道。
锦衣卫指挥使张允庭,是个四十多岁的英姿勃发的将军。平日总是昂首阔步,声如洪钟,- xing -格也如说话声音一般直爽,是他的心腹。
“皇上在讨论国家大事,若是不方便臣听,臣多等一会儿便是。”他看了一眼秦尚书,“秦大人,你的眼睛怎么全是血,路上遇到乱党了?”
“是额头磕破了,无妨。”秦尚书连忙用袖子擦了擦。
他又看了看正在沉思的君王,忽然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忙道:“臣不该多嘴,臣知罪。”
“你去扶秦老坐下,等太医过来给他看看。”
张允庭咧嘴会心一笑:“是。”
“你今日来此,所为何事?”他扶额问道。
“皇上上次吩咐臣整理的诏狱中的犯人名单,臣弄好了,请皇上御览。”他递上手中的册子,“一共是一百三十九人,足够编一个死士营了。”
他随意地翻看着手里的册子,低低叹道:“已经不需要了……”
“为什么?”张允庭奇道,“若是战况不利,臣羽下的弟兄们自当为国捐躯,皇上不必担忧。”
他摇摇头:“国内形势也很动荡,我们不能腹背受敌。”突然,他眉心一跳,目光在名册上的某处慢慢凝聚。
“此人——”他清了清嗓子,“还活着呢?”
张允庭上前一看,心下了然:“臣知罪。臣马上去为皇上分忧。”
“慢着。”说话的是秦尚书,“皇上,这个人或许还有用。”
“逆党余孽,能有什么用。”他目光森然。
秦尚书感受到他的恨意,却心里有谱,不紧不慢地说:“老臣看来,这个人不仅不要杀,还应授他新的河西总兵之名。”
“这是为何?”他知道这个人老谋深算,必定有自己的打算。
秦尚书压低了声音,眸中闪现凌厉的色彩:“他与兴南王是表兄弟,割地赔款的骂名,让他去背,岂不是更好。我们放出话去,坚决不肯割地,和谈的条件不都成了他一个人的主意了?到时候就说是受兴南王指使的,坏的就是他的名声了。”
“爱卿此策实在妙极。”他眸中有了光彩,一拳打在桌案上,“就这么办。”
☆、(一)
(一)
若是有人在诏狱里待的时间比他还长,定会奇怪这个人为何直到现在还没死。他看上去明明已经没有了人的样子。三天一次的提审,回来要在床上趴个两天半才会醒,甚至有时候还在昏迷着,又被如狼似虎的狱卒们拖了出去。可惜待得时间比他长的犯人还真不多,也没有人会去关心他的死活。
他的头发被刀割得乱七八糟,胡子也污秽杂乱地纠在了一起。看管牢狱的人,都以为他已经四五十岁了。在这暗无天日的诏狱中,估计也只有张指挥使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年龄或许还不及双十。
四年的牢狱生涯,已经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可是没有上面的命令,狱卒们谁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