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度
退朝时东陵王一贯维持高调做派,只携祭祀程小砚来去自如,甚至不曾对朝堂回眸一眼。
深宫内阁,坐北朝南的八角斗拱祭祀阁,阁前站了清一色墨衣墨甲的灵影卫,灵影无影,御前护驾,动若山火,制无不胜,御前护驾的灵影卫却被东陵王一纸调令调来守卫祭祀阁,足见祭祀阁在东陵王心中的重要性,足见程小砚在东陵王心中的重要性。
正厅悬头挂了块金丝楠木匾额,乌乌沉沉看起来名贵非常,匾额上书着两个大字,心度。
心度者度于心,而非从其欲,离心者非是远离于心,但使不着心相,多么冠冕的托辞。
厅前灵影卫守卫森严,厅内东陵王随意高坐,程小砚单膝跪地动作齐整,东陵王一言不发盯住她穿青衣的窄肩:“祭祀还是喜欢穿青衣?还是喜欢穿束胸?”
程小砚高声奏事:“臣不是喜欢而是习惯,习惯为王爷分忧,习惯为王爷摆平麻烦事。”
东陵王面上散漫的笑容到此时逐渐凝为一脸冷厉霜雪:“一母同胞的两姐妹差别竟如此大?本王该安排你姐妹相见,也好让圣女照祭祀的日常作息规律规律自己。”
程小砚猛然抬头,正正迎上东陵王凌厉的目光,在他的逼视下既不见恐惧也不见怨怼,恰到好处的不卑不亢,恰到好处的泯然无畏:“臣和姐姐能得王爷庇佑是程家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姐姐是该好好检讨自己的不足之处,而臣也该尽心尽力辅佐王爷一展宏图。”
东陵王忽然大笑:“祭祀说得好啊!既如此本王便该好好珍惜你,也该好好珍惜圣女。”
程小砚垂头望地微微眯起眼睛,仿佛眼前已见朝堂之上的暗潮漩涡风云涌动:“谢王爷。”
东陵王淡笑:“董丞相与一班老臣之间的关系圣女可查清了?”
程小砚点头:“董丞相夜会殷家修家,还有九位陪同先帝开国的元老,臣怀疑是有密谋。”
东陵王冷笑:“董鹤见,他是嫌死得慢了吗?听闻董丞相家的大公子董颜之相貌英俊学识渊博,传本王的令下去,就说三日后要董颜之主持一点萃的招贤会,如有违命杀无赦。”
程小砚立刻心领神会,狡黠的神色在杏眼里流转:“王爷是打算用招贤会引出董丞相的把柄,然后诱出皇后陛下的一干同谋,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东陵王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本王说不是你会信吗?”语气里溢出逗弄,精亮的黑眸中现出慵懒,程小砚捕捉到他平静里的一丝波澜连忙垂首。
“请君入瓮一箭双雕,这本是个好计,只是因时而异还是有凶险,请王爷要三思。”
东陵王仍是不以为意:“那不如请祭祀帮本王算算,算算天命是不是真站在本王这边?”
东陵王起身走到先前放剑的架旁,顿手抽剑出鞘,仓啷一声金星小叶紫檀的桌面被锋刃砍去斜斜一角:“祭祀该担心的是瑀儿的安危,他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祭祀该重视的是沈将军的战功赫赫,他是你依天命找到的镇国大将军!祭祀该操心的是圣女有没有服侍好整个玄沧,她是你立足朝堂的根本根基!”东陵王望向她的目光里充满杀气。
他当然不相信天命,他不信邪不信巫,对她依天命寻到沈廷煜来镇国更不信,他曾怀疑她对南家恨之入骨,需要借助外力一雪前耻,但他已留她十年有余,十年是三千六百五十多个日夜,可程小砚就是没有小尾巴给他踩,若一个人当真有私心,别说是一年,就是一个月就是一天最终也会路出马脚,程小砚的能力和天赋他不置可否,何况生为皇族他晓得摄政需要的是甚么,不过程小砚的继位显然改变了甚么,之前由皇族立下的传统似乎在慢慢消失。
他对她咬牙切齿:“别忘记你弟弟的性命随时由本王说了算!”他会让她心甘情愿臣服。
面对东陵王程小砚的回答是沉默,一颗清澈的冷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滑落,面色极苍白。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南家给她的耻辱,这耻辱是亡,这耻辱是血,这耻辱是淫,这耻辱是离,她觉得自己血脉里像是有把红莲业火在燃烧,尤其是她挺直的脊背和骨感的双肩,疼得像是有千根针刺万只蚁兽在撕咬啃噬,她无力改变现状,唯有咬紧牙关暂且忍耐。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身居要职多年她早已摸清他的心思,她愈是隐忍他愈是愿意放她一马,她愈是咬紧牙关他愈是不予追究,她忍着烧灼般的刺痛轻轻喘气,而脑袋里早已变得浑浑噩噩,彼时她莫名记起许多画面。
她抱着幼小的弟弟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