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止,成了痛苦的呼喝。
卓郁被凌月一掌击飞,沿着墙壁缓缓下滑,不住吐着鲜血,脆弱的黄衫汨汨飘落,那哀艳的姿态,宛如深秋尽头不愿枯萎的残菊,冻结在漫天冷霜之下。
凌月抱着那逐渐冷却的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静坐许久。
为什么,在他最想拥有的时候,总是最无能为力地失去?
天地不仁,世道不公,楼头那一梦,曾经缱绻了万般柔情,挥剑后却只是一场空!
第一次痛失暮颜,他失声大哭;再一次痛失暮颜,他连眼泪的力气也失去。
凌月缓缓抱起怀中人,将她轻放在床榻上。
他跪在床榻旁,双手合十,静静地望着那张的容颜。
佝偻的背,弯曲的姿态,一如古老神殿里,人们虔诚的祷告。
大风起,帷帐飞舞,像一场纷飞的梦境。
她,安静地沉睡。
他的记忆,一下子飘得很远,许多画面凌乱而杂碎地在他的面前快速浮现,最后定格成遥远的一幕。
那一年,他八岁,救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男人手上攥着紫色的花,死都不愿意放。男人说,这是暮颜花,在夜间绽放,在凌晨枯萎,为爱绚烂一瞬,就会永远死去。男人又说,那是他妻子最喜欢的花,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就叫暮颜。
八岁的他,还太小,小的不识哀愁,不懂情殇。他抢了男人的暮颜花,坐在高高城墙上,摇晃着双腿,等待日出。
破晓前的那一刻,整个世界空前绝后的黑暗,暮颜花绽放得尤为绚丽,散发出紫色的幽光,他看得啧啧叹息。
下一刻,天边绯红喷涌,壮丽地昭示着世界的新生。
捧在他手心的暮颜花,刹那间枯萎了,华光不再。
他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低下头,把面孔遮掩进阴暗中。
他,哭了。
他为什么会哭?
那个时候的他,尚且不懂;现在的他,找到了答案。
因为,在最为绚烂的瞬间,他爱上了暮颜花。
就像是命途的预兆,十年后,他爱上了与暮颜花有着相同名字的少女。
然而,爱上一个人,那么容易,爱着一个人,却那么难。
他走错了一步,全部都错。
暮颜说,她想要看到他后悔的表情。
其实,他早就已经后悔,暮颜却连一个反悔的机会都不给他。他没有选择,只能继续错下去,错得万劫不复。
“其实,我最大的错,是错过与你共死的瞬间,你留给我的,最为绚烂幸福的瞬间……”
他抬起手挡在眼前,明亮的光线从他的指缝间落照在他的脸上,他眯了眯眼睛。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很累,想好好睡上一觉。
于是,他在她的身旁躺下,拾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古今往来,多少有情人用着这么一句话,传达着深沉思念、无悔的爱恋?
这是一句永远不会失去光彩和温暖的誓约,因为爱情的力量支撑着她,亘古不衰!
凌月,笑得满足。
阳光穿过窗栏,渗透进飞舞的帷幔,照落在他的脸上。
平静,是一种豁达。
我缓缓睁开双眼,房间内一片死寂,夕阳的余晖染得通红一片,原本喜庆的房间,像是起了一场凶猛的大火。
侧首,凌月苍白的脸猝然跳入眼中,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
我惊叫一声,猛然坐正身子。
凌月依旧静静躺着,无声无息,蜿蜒的面容曲线,落幕余晖洒落,炫目光华。
我收起心神,捏着手脚越过他的身体跳下床榻,目光随处扫过,只见枕头旁有一个朱色瓷瓶,一封褐色信函,一块白帛。
瓷瓶上以黑墨刻着“天绝”二字,信封面上写着“父亲大人肖博超亲启”,白帛上依稀血渍斑斑。
我拾起白帛,缓缓展开,一行红字赫然跃入眼中:
生不得同衾,死同穴。若我死后,将我与暮颜的尸首送回土玲国,同葬于碧琼湖畔,肖凌月绝笔。
脑袋轰然炸响,白帛从手中幽然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