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宗政憬扶住姚媚儿的肩,声音出奇的温柔:“媚儿,离天亮还有会儿,你去马车里接着睡吧。”
姚媚儿转头,看向宗政憬,月色太浅淡,竟令她看不分明宗政憬的脸,就像方才在梦中她亦看不清师父的脸一样。
姚媚儿闭了闭眼,轻轻道:“走条路,要淌过血河,爬过骨山,你走起来不会怕吗?”
姚媚儿出奇的镇定令宗政憬有些意外,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竟是干巴巴挤出一句:“刚才我又逗你,你为什么不生气?”
——对付这些人,他本是胸有成竹,却在之前未曾据实以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知道姚媚儿不会像寻常女子一样惊慌失措,所以想知道姚媚儿究竟能镇定道何等程度?结果,确实令他惊艳,令他……无法不将目光长久停留在她身上。
姚媚儿低下头:“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先去睡觉了。”生闲气是闲时才有的雅兴,此时,她实在没有任何力气就这些小事同他生气。
“媚儿……”宗政憬抬头,却只触碰到姚媚儿打开的车门,不一会儿,车门被轻轻关上了。
一个黑衣人悄然出现在马车旁:“殿下,都是死士,生擒的三个人口中均有藏毒,已经服毒自尽,为首那人也被拿下了,同样服毒自尽。”
“知道了,”宗政憬跳下马车,慢慢往方才打斗的地方走去,声音里毫无意外,“都埋了罢——动静小些,埋远些。”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马车里,姚媚儿双手抱膝,靠在马车壁上。
不论话本还是史书,关于皇位的故事细究起来几乎没有重复的细节,却也有亘古不变的,那就是,每逢帝位之争,总有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可是她从小到大还从未见过有人死在她面前。
虽然她仿佛一直很镇定,其实她心里早就惊涛骇浪——她刚才似乎还与宗政憬一唱一和气那个领头之人,其实是她惊慌之下的凌乱之举罢了。她算是一个厨师,嗅觉自然很好,烟花放完后,她便闻到空气里若有似无的新鲜血腥味,所以她……
——实在是,有些害怕……这么多条人命……就这样忽然间不见了。她并不想争论孰是孰非,她只是单纯的,为生命在皇位面前的微贱而叹息。
幸好……师父从不打算掺和到这种事里,他只是在解决历史遗留问题,他并不想用他的身份也去争夺皇位,他并不想……真好……
宗政憬处理完夜袭的后续之事回到马车旁,静静站了会儿,发现马车里姚媚儿的呼吸声十分平稳,他才轻轻打开马车门,再度悄悄钻了进去。
姚媚儿蜷缩着身子,侧躺在马车的角落里,身上盖着一条薄被子,睡的很沉,表情却很不安稳。
宗政憬慢慢躺了下去,睡在姚媚儿身侧,天已经微微发亮,窗口透进来的微光下姚媚儿的小脸不时皱成一团,宗政憬慢慢闭上眼,忽然听到姚媚儿的低声惊呼:“不……不要……不要杀人!师父,师父……师父,媚儿好害怕!不要……宗政憬,一定要杀那么多人吗……”
听到姚媚儿的最后一句话,宗政憬倏然睁眼,看到姚媚儿依旧紧紧皱着眉头,却抿着嘴不再说梦话,他抬手轻轻拂过姚媚儿的脸庞,低低道:“媚儿,不要怕,不要怕……不论如何,我会保护你的,只是……以后千万不要恨我……”
……
姚媚儿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迷迷糊糊钻出马车,看到几个护卫又在昨日烤火的地方烧起了火,木架子上挂着她的大瓦罐,正冒着热气。
见她起来,似乎刚洗漱完毕的宗政憬从河边走过来:“媚儿醒了?快洗漱一下罢,他们正煮粥呢,昨日倒在镇子上买到一些咸菜,就粥吃正好。”
姚媚儿跳下马车,环顾四周,除了某些地方的草被割掉一半,一切都与昨日天黑之前一模一样。若不是远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遗留了一条长长的血迹,姚媚儿几乎要以为昨夜的一切只是她的一个梦中梦罢了。
宗政憬顺着姚媚儿的目光看去,发现了那一条被遗漏了的血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再回过头看向姚媚儿时,早换上了之前的笑容:“想什么呢?我们可是要赶路的,你再不快些,小心被你师父的朋友追上——我们离兰州越近,你就越不用怕被你师父的朋友追上——左右来都来了,你师父还能怎样你呢?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才行啊。快点去洗漱,吃完粥我们就赶路了!”
姚媚儿抬眸,轻轻看了宗政憬一眼。她一直固执的称师父的人为师父的朋友,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