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从前的意气了。
今想想,张清能够活着,在场诸人一也不意。
七月初九张清父亲的忌日,洗襟台沾上尘埃,他不希望士子们在忌日登台,自己怎会踏上那青云之阶?洗襟台在士人登台至一半时坍塌的,张清本就缀在最末,何况他知悉名额买卖的事由,又连夜驱走了通渠劳工,他会比所有人更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小昭王活了下来,他怎么会活不下来呢?
只在苏醒过后,他开始渐渐明自己背上了怎样的罪孽,从再也无法面。
纵然洗襟台的坍塌不他一人之过,在之后的每一个日夜里,张清在在想,倘若他肯稍稍退让一步,又或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能够做出妥协,这一切何至于此。
老太傅跪向赵疏解释,说自己当年如何救下了张清,听他说明所作所为后,又如何自私他生还的消息瞒了下来。张清伤得太重,那一年身子不好,加之添了畏寒的『毛』病,一直在生边缘徘徊,所以他带他了庆明山庄。
老太傅说,他们本无意相瞒这么久,只最初,他们也费解的,不明洗襟台为何就这么塌了,等他们理明一切后,先帝大限至朝政已『乱』,任何一风吹草动会动摇之根本,再后来,他们眼睁睁看着张远岫循着执念越越远,担这样的真相会令他彻底崩塌,彼时张清亦病得厉害,身上的疾症次要的,要命的疾。他害怕见光,不敢见人,不断回溯涌现的噩梦让他活在混沌之中,他一年间甚至有大半时日不清醒的。他陷在无尽的惊惶里,却又不敢以赎罪,因为他生,无法面人间,,无颜面逝者。
饶眼下他跪在殿中的一片阴影里,额间、手背已然渗出了大量的汗『液』,只这么一会儿,他脸上的血『色』褪尽,连唇『色』发青了。
这样的病症众人再熟悉不过了,那和谢容与一样的疾,因不堪背负的过往生,真实的梦魇攫人的呼吸,无以复加的自责里滋长出恐惧、惊悸、甚至幻觉,『逼』着人失神志。
唯一的不同,谢容与无辜的,所以他最终慢慢走了出来,张清有罪,于他病入膏肓。
张清颤与赵疏求情:“官家,这一切皆罪人之过,罪人早该站出来。罪人愿意承担一切责罚,也愿意真相说与宫门等候的百姓,还请官家……还请官家宽恕岫弟。岫弟他虽然做错了一些事,但他的本『性』善良的,无年带宁州的百姓上京,还,还与曹昆德合谋,他从没想过害人,也从没有害过人,他只太想修筑洗襟台了,他太想念我们的父亲,故……”
张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远岫一阵暗哑的笑打断了。
“父亲?”张远岫的音充满讥诮的冷意,“我早就不记得父亲长什么样了,把我养大的人你!教给我‘洗襟无垢’四个字的人你!我重筑的这个洗襟台为了父亲吗?不,为了我骨血相连的兄长,为了完成他的夙愿!可你却,你却……”
如果说老太傅提及张清为了把登台的日子延后,连夜驱走通渠劳工时,支撑张远岫多年的信念已经破碎。
那么张清出现在大殿之上,那座早已重筑在他中,无垢的洗襟台彻底崩塌腐坏。
“原来忘尘竟这样的意思,你想让我忘却的不沧浪洗襟的过往前尘,洗襟台的残垣断壁下沾着罪孽的烟尘,你连让我忘尘自私的,诉诸你自己的悔恨!”
张远岫寒质问,“既然如此……既然你早就知道了先生拿名额救了士子,既然你早就打算不在登台之日登台,甚至不惜驱走劳工令水渠淤堵,你最后一次离开时,为何要告诉我‘故人已逝,前人之志今人承之’,为何还要说‘洗襟无垢,志亦弥坚’?!”
张清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什么说不出口,的确他一念之差,才让张远岫在这一条路上走了太远。
后来宁州百姓请愿致使『药』商被害,脂溪矿山爆炸张远岫取走罪证,乃或今日士子义愤百姓围堵宫门,他重蹈他的覆辙。
张清说:“岫弟,你听我说,所有的一切皆我一人之过,你只在一条错误的路上走得远了一些,我听先生说了,你从来不曾害人,甚至救过人,帮过人,那个姓薛的工匠,还有温阡之女,他们得你相助才活了下来,你还能够回头,你……”
不等张清说完,张远岫闭上眼。
“太晚了……”他说,“太晚了。”
种树人伐树,过河人沉桨,筑高台者亲手拆底柱,夙愿被彻底焚毁的样子实在太难看了,昨日种种变得荒唐可笑,张远岫随后睁开眼,狠毒又慈悲以渡说:“你当初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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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