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一直是车轮滚滚的赶路声,晌午时分马车终于转出不甚平坦的山坳,三四里之后地势逐渐有缓和平坦的趋势,大路两边阡陌纵横屋舍俨然,一派春光正好的桑农之乐,苏夜白吩咐车夫在一户农家门前停车,四人下车进了院子。
那农家的主人是个憨厚的老农,苏夜白给了他几串钱说请他帮忙做饭,老农一边叫老婆子下厨一边将四人往屋里让,老槐树下摆了一溜窄凳,小沫挑了个挨着楚清弦的窄凳坐了,又拿脚尖去碾地上的蚂蚁,苏夜白摇着折扇说她调皮,小沫不服气拉楚清弦来评理,楚清弦照例不说话,只端坐在一边微微笑着。
纪陌萧自小便被众星拱月捧惯了,何曾受过这样的冷落,他们三个愈是热闹他便愈是觉得无聊,最后干脆背过身去瞧主人劈柴做饭,瞧着瞧着纪陌萧不由心下一惊,院子里树影郁郁,同样是立在青天白日之下,老头和老婆子却都没有影子,不只是他俩没有影子,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影子。
劈柴老农瞧他一脸惶恐仰起脸来道:“这位公子是头一回进玄华门吧?”
见纪陌萧一脸茫然的未答话又道:“看来公子还不清楚玄华门是甚么地方,此间并非人界而是鬼界,能进玄华门的非鬼即妖,自然都没有影子。”
我躲在楚清弦的身体里嗯了两声,酆都大帝对我还算仁义,对我说得也不全是没用处的废话,玄华门终于还是到了,只有入了玄华门才是我同楚清弦争夺纪陌萧的最佳时机,之前不管发生甚么事都只是铺垫,我与其提前介入纪陌萧与楚清弦之间的纷争,不如看准时机一击必胜,把纪陌萧给拘个彻底。
左右这阳间的阳气侵蚀我侵蚀的忒厉害,我隐隐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
纪陌萧的后背上沁出一片冷汗:“如此说来,那你也是……”
老头一笑满面的沟壑皱纹:“正如公子所想,这整个村子都是茔台朽骨。”
纪陌萧有些懵了:“不是说人死掉成为鬼都是该去阴曹地府的吗?”
老头又道:“枉死之鬼无处可去,幸而有高人指点全村人才进到这福地。”
苏夜白适时的嘿嘿笑了两声,合了的扇头磕在下颌骨上:“真要论起来,王爷你同这村子也还有些渊源。三十年前这村子遭人血洗,三十五户一百七十二口一夜之间给人砍了个干净,当初立下这丰功伟绩的人,可是你家老王爷。”
纪陌萧闷着头不吭声,干脆对他以静制动。
那老头听了苏夜白的话惊问:“当初那老王爷现下如何了?可还在世?”
苏夜白秀长的眉毛一挑:“他早仙去多年了,还不是现世作孽现世报嘛。”
老头子跟着叹息了一声:“果真是天理昭彰。”抬头看着纪陌萧道“王爷啊,你眉心郁结背负宿业身缠孽锁,若不收心养性生生世世都不得超脱啊。”
在我听来老头这番话讲得委实是温言悦色,但纪陌萧却被他噎的哑口无言。
正在尴尬的当口上,老婆子过来请众
人吃饭,纪陌萧这才悻悻的得以圆场。
闷闷吃了一餐饭,待要上路时天边却堆起了雨云,平地起风飞砂走石眯人眼,眼见走不成了,苏夜白便又跟主人要了四间空房,挑了两间干净的让给小沫和楚清弦,最脏最乱的那间给了纪陌萧,打算对付一晚明儿一早再做打算。
谁知泼天的大雨漫天漫地浇了一整夜,待到天光亮起来的时候也还是没有停,小是小了些却仍是淅淅沥沥的,老婆子备下早饭,四人刚举起筷子老头披着蓑衣迈进门,心急火燎对苏夜白道:“苏公子,出村的桥给山洪冲断了!”
苏夜白含着筷子尖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就没有别的路可以出村了吗?”
老头放下斗笠摇了摇头:“此地偏僻,进村出村都只有这一条道,村里的木匠说了,等山洪退了他便带几个后生去修整,可这雨势一时半会是不会停的,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妨在此多住两日,也算是沿途休整休整。”
小沫面露难色,直勾勾盯着苏夜白,苏夜白正眼也不瞧她,低着头思索了半晌才点点头道:“那就多谢厚意,在此多做叨扰了。”
正午过后雨势又大了起来,天黑的像是入了夜,老婆子点起灯招呼大家围桌坐了,看小沫撅着嘴晓得她是闷了,便拿出副骨牌来给她玩,苏夜白也过来哄她,三个人推了阵骨牌,那丫头的脸上才见了笑影,吃到了好牌便递到她哥哥的手心里伏在他肩头笑,楚清弦摸了她那牌也跟着她笑,小沫便笑得更欢。
纪陌萧自打离开京城,便尤其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