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萧认得这是小沫的声音,他到梵海谷一个多月,却始终没见到这丫头,没成想原来她住在这里,屋子里静下来小沫又是一声惊呼:“哥你怎么样了!”
纪陌萧听了心悸莫名,几步冲到门前,隔了篾竹编的帘子,屋里情况尽收眼底,碧纱窗下摆了个贵妃榻,小沫躺在上面,榻前的地上摊着一滩褐色的汁液,白色的碎瓷片散布其间,楚清弦正俯身收拾残迹,碎片的边缘利如刀口,他又看不到,手指间全是淋漓而出的鲜血,小沫俯下身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软下来的声音里带了戚戚的哭腔:“哥,你流血了……”
她睫毛里面的泪珠子啪嗒吧嗒往下掉,一滴滴都落在楚清弦沾了血的手指上,楚清弦轻轻的笑了笑,摸摸索索捧住她的小脸帮她拭泪:“哭甚么,都是小伤不碍事的,谁让你坐在风口里还不肯吃药,今儿晚上恐怕又要高热了。”
小沫把他流着鲜血的那只手按在自己一边的脸颊上:“如果不是这样,你能整日整夜照看我吗?哥我觉得你变了,你回来以后就不一样了,陪我的时间愈来愈少,每回同我说话也都是心不在焉的,你有甚么事是不能对我说得呢?”
楚清弦想都没想便矢口否认:“哥没变,是你多心了。”
“就算你能瞒得过全天下人,你以为也能瞒得过我吗?哥你晓得吗,你说谎的时候眉心这里会皱起来,你是世界上最不会说谎的人了。”
楚清弦轻轻叹了口气,把她的小手纳入双掌之中:“小沫我已经很累了,可我更担心你,你伤了心脉,若是落下病根,就算是有灵丹妙药也是枉然。”
小沫又戚戚的抽泣起来,嘴巴扁得可以挂油瓶:“哥你不会
不管我了吧?”
“怎么会。”
纪陌萧昨儿晚上睡得不好,今儿早起太阳穴上便一直突突的跳疼,如今小沫霸着楚清弦,这让他更加不开心,蛮横的王爷性子瞬间占据了全身的每一颗细胞,啪的一声摔开门帘径直走进去,小沫见到是纪陌萧瞬间蹙起了眉尖,漆黑的眸子里含满了深深的敌意,楚清弦半蹲在她的身前问了句:“是谁?”
小沫紧紧攥住他胳膊上的衣衫不说话,楚清弦愣了愣又问:“是纪陌萧?”
小沫这会子终于不再低声抽泣,擦了把面上的泪痕哇啦一嗓子发话:“是啊!不是瑞王府里的纪陌萧纪大王爷又是哪个?不过这可不是王爷您家里的瑞王府!这里是梵海谷!麻烦您进屋前记得先敲个门!别没大没小的!”
纪陌萧一口气从昨儿晚上憋到今儿早上,再得了她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正要发作楚清弦转过脸来温言软语的道:“你等一下,有话我们到外面去说。”说着摸过条薄薄的锦被,三两下给小沫盖了个严实道“小沫,我去去就来。”
楚清弦是个盲人,周遭环境再熟悉,行动间也还是比常人要慢上许多,纪陌萧等得不耐烦,好容易等他磨到了跟前,转身挑了帘子便往外跨,竹帘上又没长了眼睛,一把竹篾子又有些分量,不偏不倚刚好摔在楚清弦的鼻梁上,楚清弦紧闭起眼睛按住鼻梁不做声,纪陌萧觉得不对回头一瞧连声道:“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没有留意你的位置,你感觉怎么样了?”
楚清弦仍是紧闭着双眼,显然是痛得不愿多话,拂开他的手淡淡的道:“还好。”一轮白日高悬在半空,楚清弦鼻粱上赫然一道红痕,隐隐泛着紫色。
纪陌萧甚为过意不去,站在他的身侧讪讪的道:“对不起,刚刚没留意。”
楚清弦不答话,沿着池边的碎石路走去,隔了几丛烟柳厢房几乎瞧不见,纪陌萧不愿他继续摸索前路,一把拉住他道:“已经够远了,你到底还要躲到哪里去?你就这样怕你妹妹瞧见我?你可真是个好哥哥!”
楚清弦解释的声音很是淡漠:“这两日小沫病得厉害,我得照顾她。”
纪陌萧恨得牙痒,将楚清弦狠狠按在一棵柳树上指了他的脸喝道:“她能有甚么病?是犯了不想让你见我的病吧?哪有她这样的妹妹?”
楚清弦面对他的一腔怒意反而笑了:“你就没病?如今倒说起小沫了。”
纪陌萧一拳挥出砸在树干上,他对楚清弦始终下不了手,除了王府深墙的紫昙架下,他初见他的那一夜,风风雨雨过了这样久,就算楚清弦是有意为之的不挑明,就算是楚清弦有意为之的拿话刺他,他对他还是下不了手。
楚清弦看不到纪陌萧脸上的阴晴变化,只是闭了眼睛靠在树上低声道:“小沫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随你,你答应我的事不要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