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项梁看来,他在乌程的这一场水战,已经打得很够意思了。
持续一日一夜的水上厮杀之中,他率领三艘楼船和三十多只艨艟、大翼、小翼战船,顶住了秦国巴蜀水师和汉江水师的轮番猛攻,还乘隙击沉了不下二十艘秦军的运兵船,让上千秦人葬身鱼腹。
但是,秦军的船实在是太多了。
虽然其中很多都是民船草草改造而成,并非专业的战舰,甚至还混杂着不少粗陋的木筏和竹筏,战术和配合方面也是一团糟,怎奈秦军投入水战的船只数量太多,让以一对十的项梁,怎么打都打不完。
到了夜晚时分,秦军更是利用强劲的西北风,对困守港湾的楚国水师,发动了一波大火攻!
那铺满整个水面、照亮了夜空的火攻船大阵,让原本就已经久战疲惫的楚国水师,彻底陷入了绝境。
整个港湾都被数不清的火攻船几乎塞满,而外面的湖上还有秦军的战舰在虎视眈眈。
对于楚国水师来说,突围去姑苏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西北风也没有奇迹般地停息或逆转。
在那种回天无力的绝望局势之下,楚国水师的残余舰艇于夜幕之中完全失去指挥,一哄而散,项梁也只能努力自救,勒令桨手掉头南下,让已经熊熊起火的旗舰靠岸搁浅,以便于乘员各自登陆逃生。
结果,因为在夜里看不清东西,再加上慌不择路,项梁乘坐的楼船,又撞上了白天水战中的沉船残骸,导致桅杆折断,船壳开裂,船楼坍塌一块飞起的木板打中了他的脑袋,让他当场就晕了过去,而整个儿塌陷的船楼,更是把他给埋在了层层叠叠的破木板底下,再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的旗舰似乎好歹还是被浪花给推上了岸,至少没让他葬身鱼腹。
项梁拄着短剑站起身,一瘸一拐地钻出战舰的残骸。头盔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周围尽是一片白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同时感觉脑袋嗡嗡作响,好像正有人在他的大脑里敲锣打鼓。
头脑晕乎乎的项梁,只好吃力地弯腰揉了揉眼睛,深吸了口气,接着又被呛的咳嗽起来。他努力地在旗舰的残骸四周搜寻了一番,但除了几具散落的尸体之外,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活人。
无奈之下,他随手找了一根烧黑的船桨,勉强充当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泥泞的乱石滩涂上。
幸好,没等他走出多远,就听到了一阵惊喜的欢呼声。
随即便有一大群人涌出远处的芦苇丛,乱喊乱叫着朝项梁这边狂奔而来。
“找到了!项将军!项将军就在这儿!”
“医者呢?有医者吗?”
“叔父!叔父!是我啊!是我籍儿啊!你怎么样?伤口要包扎吗?”
项梁眨了眨眼睛,看到他今年九岁的侄儿项籍(项羽),扛着一杆被截短了的长枪,一马当先地跳出对面的芦苇丛,咋咋呼呼地跑在最前面。他的小脸蛋被烟熏火燎弄得黑乎乎的,衣服上给划出好几道裂口,嘴角也撞破了,不过腿脚倒是非常利索,双眼炯炯有神,看着似乎没受多少伤的模样。
“莫慌,莫慌,叔父没什么大碍。唉哟——”
看着侄儿一副想要一头撞过来的模样,项梁赶紧伸手把他推开,以免他把自己撞得伤上加伤。
不得不说,这个小家伙的力气真是太大了点儿,好险没让筋疲力尽、气血虚亏的项梁摔个倒仰。
待到旁人上前将他搀扶住,又有人取来酒袋,给他灌了几口烧酒,项梁才气喘吁吁地问道,“大家怎么都到这儿来了?乌程邑呢?还有前几天被越人接管的下菰城呢?现在都怎么样了?”
“禀告将军,我等眼见水战将败,便趁着秦军尚未上岸,连夜弃城出奔了”
——作为楚国水师临时基地的乌程邑,虽然在未来会慢慢发展成著名的湖州城,但如今却还只是一座区区三四千人口的小镇子,除了一圈只能抵挡野兽的竹篱矮墙之外,再无其它任何防御工事。
一旦遮蔽湖面的楚国水师败亡,此等单薄小邑,在秦兵面前当真是一鼓可破,根本无险可守。
所以,待在城内的项氏族兵和亲属,一看到自家水师覆灭,就立刻收拾行李,弃城逃亡,一路收拢那些驾船搁浅冲滩,或者抱着木板游上岸的楚国水师官兵,乱糟糟地往北向姑苏撤退。
至于现在的乌程邑是个什么状况,有没有被秦军攻占,他们这些逃亡者也说不清楚。
“下菰城里的越人也跑了!逃得比咱们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