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有些费力地站起身,移步到竹榻边坐下,先阖眸自行调息了几下,再睁开眼向江染霞腕上隔袖取脉。
片刻,他双眉紧蹙,一言不发地换手取另一脉。
“怎么样?”
曲晨见他神色不好,更多了几分紧张。
柳轻问道:“她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曲晨见他问到点子上,咳声道:“可不是受了大委屈了!”
遂简短地讲了峨嵋把江染霞逐出师门之事,那些蜚短流长的不堪之辞自然略过了。
他虽不说,柳轻岂有猜不出,不由黯然垂首道:“终究是我这样的名声害了她。”
曲晨忙道:“你别瞎想,不过是那帮人得不到红雪莲拿她煞性子罢了,与你何干?”
“她的内伤原已无碍,只是需要些时日调养,今日却入水受寒,又兼急火攻心,淤血未去,血难归经,肝气郁结,新血难生……”
柳轻的语声渐停沉思不语。
曲晨见他不说话了心下更是没底,急道:“那到底要不要紧呀!”
柳轻自沉吟中醒神,忙道:“你放心……”却是接着一阵猛咳,几乎回不过气来。
曲晨听他说“放心”二字,总算是放下心去,忙递过帕子,又伸掌覆在他背后运功替他抚平气血。
半晌,柳轻定下气来止住了咳嗽,手上的帕子却又见了血。
曲晨见状,长叹了一声。
“无妨,我这伤总需要些时日。”
柳轻笑了笑接着道:“幸而你的小野猫素体强健,此刻虽然是伤上加伤,终究也不难治。”
曲晨刚有喜色,就听他接着道:“只是,身病易治,心病难医,她所受的本是气血之伤,肺藏气而忧伤肺,思伤脾而血本于脾。”
他叹了口气道:“我只怕她忧思不断病势迁延,那就伤了根本。”
“这有何难,等她醒了我自然能逗她开心。”
曲晨边说边扶着他踱到桌边。
柳轻提笔略作思忖已有一方,飞笔书成,复看药方,蹙眉想了想,又在末尾加了一味药,方才搁笔。
他正要拿起药方,只觉一阵晕眩险些站不住。
曲晨忙上前扶住道:“对了,你自己也伤得那么重,不可多思,你先坐着,我把她挪到隔壁去。”
柳轻忙阻道:“挪来挪去做什么,我去那屋歇息便是。”
他看了一眼床上双颊腾火的人儿又道:“你去打盆凉水,给她敷在额头上。”
曲晨扶他去隔壁草舍安顿好,端水给江染霞绞了块手巾敷上,才取了药方掠入茫茫山峦之中。
有道是: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
神农山,解铃山庄在整整一天的烈焰升腾中终于到了强弩之末,火势渐偃,在暗夜中闪着虚弱的光。
很快,解铃山庄就会消失在神农山的怀抱里。
有些人,也会随着解铃山庄的消失而消失。
消失,不是消亡,而是以另一种别人看不见的形式存在于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据说,如果你看到一只蝴蝶在飞,那周围起码已有一百只蝴蝶在飞,只是你没有看到而已。
神农山既然可以有一处隐秘的草舍,自然也绝不会只有那一处。
圆润的佛珠在手指间一颗一颗缓缓滑过,这是一只温厚有力的手、一只普渡众生的手。
屋子里弥漫着草药的清香,灯火很暗,周遭很静,若不是佛珠在一颗接一颗地滑动,几乎都让人以为这打坐的和尚已经睡着了。
忽然,捻珠的手停了,和尚睁开双眼道:“曲施主请进。”
门一开,曲晨讪讪而入——他原不惯这般探头探脑,只是此刻夜已深了,自己又是来求药的,自然不敢造次了,所以想隔着门缝看看里面的人睡了没,不料被逮个正着。
他陪笑着道:“了事大师,您还没睡啊。”
屋中的僧人正是少林药僧了事和尚。
了事笑道:“柳施主为化武林之劫以身犯险才会受此重伤,贫僧发愿要念三天三夜的经祈他平安,怎么会睡呢?”
曲晨疑惑道:“念经?我怎么没听到?”
了事笑道:“贫僧念与佛祖听,曲施主如何听来?”
曲晨素不信这些神佛鬼怪之论,也不喜僧尼道蛊这类人等,之所以尊重了事,一则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