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夕阳洒在冰雪初融的栈道上。
白衣翩翩的身影又出现在润翠轩后墙外的栈道上,临风对海,默然静立。
锦曦岛的北侧山崖,峭壁之上有棵苍劲虬曲的老松横出于外,粗壮沧桑的树干上,此刻也正坐着一个人,青衫猎猎,在寒风中飞扬飘摆,孑然的身影透着令人心疼的落寞。
曲晨举起手中的酒囊喝了一小口,放下来,沉默地继续看着那幽幽小院和院外栈道上飘动的白衣。
这里不算锦曦岛的制高点,但却是俯瞰润翠轩的最佳视角,他可以清楚地看见院中进出走动的人,却不会被发现,而这悬崖之侧亦非寻常人能下得来的,所以就算他在这坐上一整天,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曲晨原本只是想静静地躲在这里看着自己心里梦中的人儿,谁知竟无意中发现了这黄昏时分的秘密!
开始,他还以为是偶然,结果,一连七八日,每天的黄昏,白衣人影都会出现在墙外的栈道上。
他自小在这岛上长大,一草一木早都熟稔无比,自然知道那个地方毫无可看之景,他对江染霞的生活作息亦是了若指掌,当然也清楚此刻是她晚课念经的时间。
以柳轻的耳力,应该可以听得见墙内人儿的诵经声。
所以,他每天在寒风里从日落黄昏站到月上中天,就是为了听那人儿念经吗?
曲晨举起酒囊又喝了一口——现在他已经不会大口大口灌醉自己了,因为他知道,喝醉也不会让自己好受多少,况且,今天醉了,明天还是要醒,人生的苦酒不是喝得快就能早点喝完的,故而,倒不如一点一点慢慢品尝。
他垂眸望着被金红的夕阳余晖晕染的白衣身影,心头滋味复杂:
有这样一份遥遥眷恋的情意,他为屋里的人儿感到欣慰——她终究没有错付痴心。
但他同时也对那栈道上的那个人深深怨恨——既然放不下,当初为何要信誓旦旦地退让?既然已退开,却为何藕断丝连割舍不掉?既然舍不得,又为何疏离冷淡伤她的心?
他远远地看着:一个屋里,一个墙外,他们间其实只隔了两道墙,却像是隔着遥遥天际,不得相见。
河汉清且浅,
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
脉脉不得语。
正月十一,子婿日。
柳轻在父母坟前敬罢晨香,刚要往外走,却蓦地脚步一停:合冢外的主路上有人!
不是别人,那气息,那足音,是他灵魂深处不能碰触的伤痛!
她怎么来了?
她在等谁?
其实根本无需问:那里就是合冢岔路与主路唯一交汇的地方,她等的难道还会有别人?
柳轻定定地站在原地,心里有千万个愿意想装成毫无所知地走出去,佯作一次无心邂逅,毕竟,自从除夕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丫头,但双腿却如灌了铅般迈不动一步路——她应该明白自己此刻的身份:自己婚期在即,将为人夫,孤男寡女应避瓜田李下之嫌。
可她还是来了!
她想对自己说什么?
除夕之前,所有的喜帖都已经写好送出去了,覆水难收,一切已成定局,无论说什么都只是徒增遗憾,何必再惹伤心?
柳轻向后悄退了一步——合冢的一边是通向主路的岔道,另一边还有一条捷径,可以不经主路直接走到漱雪斋的院门。
这原是曲珣当年为了他们父子祭扫方便而开辟的,所以柳轻每天早晨都是从这条捷径直接过来合冢,再由合冢岔路出去走上主栈道的。
柳轻只退了一步,便停住身——他本打算从捷径退回漱雪斋,但随即又想到:江染霞不会不明白彼此的尴尬处境,她既然前来相候,必有缘故,况且,那丫头性子也拗得很,自己就算避开今日,又能躲得几时?日日在这岛上,终要有相见的一刻,倒不如且听听她说些什么。
自己伤她负她,亏欠良多,就算她怨恨指责,也是自己应得的,那丫头性子本烈,又压抑了这么久,不如索性由她宣泄一番,或许便就此放下了。
念及至此,柳轻调整呼吸努力令自己平静下来,正准备提步从岔路出去,却听得徘徊了半晌的脚步声已然沿着主栈道向下而去。
他心头一急,飞身往外掠去,出了岔路,眼看着一个浅灰的熟稔背影在寒风中渐渐远去,却是生生没有分毫勇气追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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