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赵璴手上的笔却在灯笼上停了停。
这似乎却是他最想要的东西,以至于在他出神之际,已经在灯笼之上落下了一笔。
他的手不听话,正面朝着满湖芙蕖与漫天的星斗神明,向它们索取方临渊的真心。
但是……
一笔落下,他那颗贫瘠且凉薄的心里,竟生出了怯意与悲悯。
他从没求过神,从没许过愿,不知神明是否真的会有蛊惑人心的本事?
如果有,如果神为了完成他的愿望,去操控方临渊,让他生出所不属于他的感情……
他想要,却又下不去笔。
他生怕他不自由。
片刻,赵璴方才鬼使神差画下的那一横,被他垂着眉眼,神情庄重地一笔一划,写成了一行字。
夜风吹来,拂起他身上的软纱,恰好拂过灯笼,像是笼在那一行字上的烟尘。
【岁岁年年】。
赵璴许下的第一个愿望,虚无缥缈,甚至没有主语,也没有落款。
但他知道他许下的所求是什么。
他求的就是能留在方临渊的身边,像现在这样,从今天到以后,岁岁年年。
他缓缓回过头去。
便见灯火通明的船舱里,方临渊手脚毛躁,这会儿已经忍不住拿筷子去夹鱼吃了。他夹了一块到碗中,又欲盖弥彰地将那条鱼翻了个身,将他筷子留下的痕迹藏在了底下。
微微晃动的灯火之下,他黑亮的眼睛和扬起的嘴角,偷偷摸摸又轻松快乐,像是漫天的神明真的听到了赵璴的愿望。
他们在赐福于他。
赵璴回过头去,低头看向手里的灯笼。
他的眉眼中也浮起了浅淡的笑意。
接着,他手下笔墨翻飞,在那句话之后,画上了一对小小的、栩栩如生的鹿角。
——
鸿佑帝的确说到做到。
方临渊平乱归来,蓟北还有不少需要善后的事宜,鸿佑帝全交由了朝中其他的官员去办,不必方临渊再奔波。
至于那些蓟北押送回来的那些官吏,鸿佑帝直接全交给了东厂,之后的审讯与定罪,都由东厂来办。
这倒是鸿佑帝登基以来的头一遭。
毕竟,东厂被鸿佑帝冷置多年,在朝中早就形同虚设,这些年来,便是连宫中伺候贵人们的内侍都不如。
许多人都说,是因着东厂这回案子查得漂亮,让陛下对他们另眼相看了。
但也早有风声传闻,说是因为这回事涉大理寺,锦衣卫最近又不知为何不得陛下青眼,以至于让东厂捡了个漏,只怕要在朝中好好地耍一通威风。
一时间,因着东厂当年的恶名,朝中一时人人自危。
但是,几天下来,整个朝堂竟一派风平浪静。
自从涉事官员被全部羁押之后,审讯,录供,捉拿,全部都在朝中的章程之中,甚至蓟北那么多官员落网,却竟总共都没牵扯几个京官,像往日一般风声鹤唳、半个朝堂都被传去衙门问话那样的状况,更是根本没发生过。
几天之后,案件了结,安静而迅速得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稍有牵连的官员们纷纷松了口气,就连从不待见东厂的鸿佑帝都难得地嘉奖了时慎一番。
这些话,全是方临渊从旁人口中听来的。
“听说锦衣卫的林大人这几天都不大高兴呢!”李承安绘声绘色地对方临渊说道。
“我前两日见过他一次,满脸的官司,都没敢招惹他。”
方临渊抬眼,看向他的神色明显就不大相信。
“林子濯不是天天都这样吗?”他说。“你还打算看他朝你笑不成?”
“哎呀!”却见李承安连连摇头。“不是!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区别呢!”
方临渊闻言笑了两声,看着他没言语。
李承安急得快要跳起来了。
“您怎么不信我说话呢!”他说。
“真的!前阵子我爹在府里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听说前些日子锦衣卫事情办得不好,在宫里被陛下申斥了。从那之后就成这样了,陛下有事不用他,就这么把他们晾在那儿。”
听他这样说,方临渊微微一愣。
“什么事情没办好?”他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李承安说。“他不是总找您帮忙吗,您也没听说?”
方临渊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