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仲尧想不清楚,也不愿意深想,摒弃了这念头,专心用饭。
两个都不是话多的人,一餐饭在安静的氛围中度过。
漱口之后,章洛扬给他沏了一杯茶,“我回房去了。”
“好。”
章洛扬回到房里,问珊瑚:“高大人还在沈大小姐房里?”
“还在。”珊瑚笑答,“听落翘说,两个人边吃边谈,热热闹闹的。”
“那就好啊。”
章洛扬洗漱之后,早早歇下。将至天明时,热醒了。天气这样闷热,大抵是一两日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却已全无睡意。忽然间想起了俞仲尧说过,日出时的景致很美,索性披衣下地,去了甲板。
昏暗的光线中,她看到了俞仲尧的背影。
他负手站在那里,一身的寂寥。
她脚步迟疑起来。
俞仲尧却已听得她的脚步声,道:“这么早就醒了?”
“嗯。”章洛扬走过去,站在他几步之外,侧过头去,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侧面轮廓。
看不出端倪,她索性放弃,专心看着江面,等待日出东升。
“想家么?”俞仲尧问她。
“不想。”她那个所谓的家,让她想起来就会压抑,就会质疑自己,不用想。除了有点儿挂念小丫鬟樱桃,别人在她心里的影子越来越淡。
沉了片刻,她迟疑的问道:“三爷是不是一夜未眠?”
“嗯。”
她无声叹息,问的实在是很糟糕的一个问题,连忙闭嘴,看着江面。
这会儿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哪里都是昏暗一片。
她侧目看他,“三爷在看什么?”
他缓缓侧转脸,对上她疑惑的视线,勾了唇,眼里却无笑意,“并不是在看什么,我看着沿途风景,总是在想,妹妹在走这条路的时候,是怎样的无助。”
这依然是个很坏的话题。章洛扬不打算再说话了。
“她十三岁了,可在我记忆中,还是小时候的她。我是个不尽责的兄长。”
“很尽责了。”章洛扬道,“这本来就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成行的事。假若容易,我娘也不会这些年一去不复返。嗯,我说的是如果她真是回了家乡的话。”
他曾用相似的话宽慰她,现在,她反过头来开解他。
“到底还是不尽责,我不应该疏忽,不该让她经历这样一番风波。”
“……”章洛扬沉默了一会儿,和声道,“但不管怎样,亲人一定也这样记挂着你,说不定特别担心你为了此事有了心结,不肯原谅自己。”
“是这样的话还好。我只怕她不原谅,最怕的是——她已将我遗忘。”
“怎么可能,记事到十来岁那几年的事,记得最清楚——反正我是这样。若是责怪三爷——”她语声顿了顿,“那也未必是坏事,起码还有个人责怪你,需要你尽力取得她的原谅。有些人可是连个肯责怪自己的人都没有。”
末一句,她是在说她以前的处境。这就是在慢慢释怀了吧?很可喜的事。
“三爷想的都是最坏的情形,还有最好的一种呢——您的妹妹,肯定是特别聪慧的人,说不定在异乡过得风生水起,到时候您该担心的是,她央求您留在那儿,远离纷争。要是那样……也挺头疼的。”她又蹙了蹙眉,抬手挠了挠额头。
俞仲尧被引得轻轻一笑,“我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这一句一句的,都还给我了。”
是的,他说过,什么事都有最好最坏两种结果。但他早已失去对任何事情乐观看待的能力。这就是劝得了别人劝不了自己的活生生的例子。
她神色诚挚地道:“三爷很多话我都会记在心里,因为都是有道理的。”
“那我以后可得注意了,要是说错话,岂不是要把你带上歧路。那可是误人子弟。”
她侧头,纤长的睫毛闪了闪,“自己不是走歧路的人,怎么可能把人带上歧路呢?”
俞仲尧打心底笑起来,“越来越会说话了,迟早轮到我在你面前无言以对。”
“不会的。我至多算个小徒弟,就算再过十年,也没本事难为师傅。”
“未必。十年前,我从未想过会手握权势。”
“那我争气点儿,也不图别的,只要不总是拖累人就好。”
俞仲尧满意地颔首,“好啊,记住你说的话。”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