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倾月落,夜已深。
小少年缩在角落,嘎巴嘎巴嚼着白日里寻来的草药,嚼到没了汁液后吐掉,再借着微弱的烛火倚栏记录其味道与药性,如此循环往复。
就在最后一株药草也成了渣子,沈确起身准备回屋休息时,公主府的大门被人叩响,他拖着发麻的双腿去开门,却见仙女从天而降。沈确瞬间呆滞在原地,看着江上歌踏月而来,比美人儿更美的只有月色下的美人儿,朦胧而梦幻。
江上歌显然也是刚回公主府,只是她没走门,听到动静后直接翻了进来。
此刻她站在院内,厉声问外头是谁。
“永顺公主可歇着了?”声音尖细,听不出男女。
“三更天过,殿下歇了,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
那人不再说话,可叩门声还在继续。
江上歌正想拉着沈确往里走,却见各个屋子都亮起了灯。李璟序穿戴齐整,披着厚厚的袍子在白芍搀扶下走了出来,长发随风飘曳,不施粉黛的面容清冷若天山莲。
方扶析上前开了门,在看清那人样貌后怔住。
“楼公公?”
楼福鑫身后还有一道人影藏匿在夜色中,方扶析心中忐忑,连忙打开大门示意众人跪下。
李璟序只是微微福了福身:“皇兄。”
皇帝半夜造访,无人敢惊动,大家只是静默地跪着,看着二人进去。他们知道院墙外已然围了一圈暗卫,谁出声,谁便死。
更深露重,李焕竟是一路走到公主府,绣着金龙的玄衣隐约有湿漉的痕迹。李璟序亲自烹茶,替他散去身上寒气。
“皇兄急着来臣妹这里,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李焕摇头,思索良久,沉声道:“是四明山。”
女人握着杯盏的手一顿,茶水溅到手背上,留下淡淡的红印。
“朕思来想去,只能找你。序儿,你如今是唯一能救她的人,朕……不想她死。”
她不作声,李焕便继续说下去。
“章度下山之际就剩了一口气,索幸神策军军营离四明山不远,有士兵认得她,救了她一命。这些日子玉真观道姑死的死伤的伤,只怕,是有人要对‘她’下手。”
他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某个臣子后宅的八卦事。可李璟序看见了他泛红的骨节,以及眼底微不可察的恐惧和迷茫。
终于,她问:“章度师太可曾说了什么?”
“她醒时神志不清,连自己为什么下山都忘了……”
“明日臣妹进宫看望师太,不早了,陛下早些回宫吧。”
“序儿!”他忽然攥住她的衣袖,这让李璟序一惊,可他似乎极度不安,被水雾覆盖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像是在哀求,求她不要走。
这样的神情不该出现在帝王身上,李璟序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皇兄,楼公公在外面等你。”
“你为什么不叫我三皇兄?”
李璟序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掰开他的手,轻轻呵出这句话:“因为臣妹只剩陛下一位兄长了啊。”
李焕的手像是失了力,重重地砸在身上。他僵硬地站起身,再次无助地向她确认:“你会救她的,对吗?”
李璟序福身:“臣妹谨遵圣命。”
这一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
章度被楼福鑫安置在长信殿耳房,派了重兵把守,饶是方英几次三番想探虚实都被驳了回去。
李璟序刚想过去看看她,就被沈倾兰贴身女使秦好拦住了去路。秦好脸色并不好看,说出的话也少了几分尊敬:“殿下进了宫不先去太后那儿请安,怎么倒急着去看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李璟序知道秦好为何生气,也意识到自己做这事并不妥当,便顺势朝寿康宫方向走,“姑姑说哪里话,序儿这就去母后跟前赔罪!”
秦好怒意这才消散一些。
寿康宫里烟雾缭绕,偏殿供奉的佛龛上多了一只长命锁。
沈倾兰跪在软垫上,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李璟序过去时她并未抬头看她,只淡声让她跪下。
沈倾兰问她:“还记得你哥哥吗?”
李璟序跪在佛像前,在目光触碰到长命锁的瞬间只觉心如刀绞。一路上她想了许多说辞来应付母后,可看到这只长命锁的时候所有话都成了夺眶而出的泪,她缄默不言,磕了三个响头。
只有无声,才能掩饰她的罪。
“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