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讶然,忙拒绝道:“不可不可,君子不夺人所爱,师傅且收着珍藏罢。”
她不是小气之人,但钱掌柜要送她一块洮砚石,还是叫她不便收下。洮砚石存世最稀,采集最难,洮砚之珍,甚至叫仿冒不绝,让很多人误以为洮砚不过如此。她才刚学点皮『毛』,可不敢拿洮河石糟蹋。
“君子也有成人之美,七娘有此心,就等有一天将它凿磨出世,再请老朽来品鉴罢!阿福,去,将我收在柜子里的那个砚匣搬过来!”
“好咧,这就来!”
沈砚无法,再推拒就矫情了。
钱掌柜正要再勉励她几句,忽隔壁响起一阵更大的唏嘘声,又是遗憾又是亢奋。
“……都第八块了吧?”
“再来再来!哎你瞧这块『毛』料,石皮都出水了,必定有翠!”
“嘿客人你挑这块,我老郭眼睛可亮着,这块肯定能解出绿货来!”
哄闹声叫几人都吸引了注意,沈砚也顺势望过去。隔壁赌石圈里,内中除了店里坐着解石的玉匠,似还有个蓝衣人,而那个十分有压迫感的男人……这会儿看着除了格外高挑些,再没那丝叫她忌惮的骁悍气。
“一刀穷,一刀富”,旁人围观赌石都伸着脖子,曲腰偻背盯着解石台,唯独那男人站的笔直。他似又觉察到她的注目,转过头来淡淡一眼。
那眼里并没有什么实质,和她如出一辙。
这样的相似叫沈砚心上被针扎似的一个激灵。她知自己眼中平湖底下是警觉和审视,那人在仿她。
“公子,我们还赌吗,这运气总是不出翠呀!”圈里有人似在问询他。
那个男人轻描淡写:“赌,赌到出翠为止。”
第三章 他很危险
佳砚通常会配上定制的砚匣辅以映衬,同时保护砚台在匣盒中稳妥安放。钱掌柜收藏的这块洮河石还未经打胚凿磨,阿福打开乌木匣——或许称之为乌木箱更适当,现出那块足有两尺长一掌宽的砚石时,即使是懵懂的吴娘几人也『露』出了惊艳神『色』。
钱掌柜见有人赏识他的藏品,『摸』着山羊胡十分得意。
阿福扶着乌木匣,与有荣焉:“这可是上好的洮河深水石,别看只有两尺长,不算匣子重量,抱在手里足有百十斤咧!”
“阿福你力气真大!”
“太美了,这真像块玉一样……娘子你快看啊!”
沈砚早就目不转睛盯着了,阿福说的不错,洮河石产自深水之底,质密坚韧,极有分量,眼前这块绿中隐约带蓝的上百斤石料现在竟是她的了!
书上说洮砚“石『色』碧绿、雅丽珍奇、质坚而细、晶莹如玉、扣之无声、呵之可出水珠”,这些美誉只有配着眼前实物,才能叫人真正领会一二。她忍不住伸手抚『摸』一把:“不可思议……”
“怎样,七娘还喜欢吗?”钱掌柜见她反应,嘴里假假问她,“若不是老朽这辈子只专注掌眼,于凿磨功夫上差些,定是要留给自己打发余生的。如今送给七娘,也算适逢其会,七娘且收下罢!”
老人家目光慈祥,满是鼓励,沈砚心上一时竟有些热辣。她抿了抿唇,点头道:“有朝一日,定不叫师傅失望。”
就像她曾对吴娘说过那般,在她心里,凿砚多半是为消磨时光。由此而生的,对砚台相关事物的探究,都是附带的,只因她行事不喜浮表一层。钱掌柜难得在她身上走眼,但要她仔细凿磨一方不糟踏石品的砚台,也并非做不到。
钱掌柜欣慰地合上砚匣,末了不免留恋地拍了拍:“走喽,老伙计你得换个地方待喽!”
“掌柜的放心,”阿杏忙作势扑上来抱住乌木匣,“我们几个一定好吃好喝招待它!”
众人不忍发笑,将这一缕砚石易主的伤感也抹了去。
买石头用的都是沈砚的私房钱,石料未成佳砚前,并不像隔壁翡翠『毛』料那样昂贵。沈砚付完账后,又瞥了隔壁一眼,那个男人却不再默契地转过视线。
她皱了皱眉,告别钱掌柜。
沈砚走后,还站在外围观看赌石的男人才侧过脸。春风里湿润的水气映化在他眼中,变成冷冷清光。
江南河泽遍布,山丘林立,婉转高低间不适车马,时人出行多爱乘轿。街巷咿呀声中,沈砚叫阿桃阿杏和轿夫跟在后头,又叫吴娘和她并步缓行。
这是有话要和吴娘说的意思。
“吴娘,你可注意到方才那个男人?”沈砚长眉微蹙,慢『吟』『吟』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