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再无哭过,她是骊山的神女,需内心强大,需悲怜众生。
而不是悲怜自己。
阿盼,多亲昵的称呼,这帝姬莫不是体弱多病,生傻了。
她不免怀疑帝姬是一个傻子,人之初,性本恶。
凡人皆是如此,不会有人不在意她脸上的伤疤,不会有人见了她那半张脸,还能伸手拂上,轻柔似块海绵。
这帝姬,或许真是个傻子,竟还让她坐上那轿撵,那是会被砍头的。
於是盼姬撑着地爬起,那伤口因为拉扯,血沁出滴在地上,一滴又一滴。
蒋年年扶住她颤颤巍巍的身躯,慌忙按住她的手。
可她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奴婢自己可以走。”
“这怎么行。”年年又生气又心疼,着急间,竟用上之前威逼利诱的招数。
“阿盼,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给你做糕点吃了。”
又是阿盼,她是盼姬,从前人人尊她神女,尊她魅主。后来人人喊她盼娣,喊她丑八怪,各种侮辱词汇。
却从未有人如此亲昵唤她,她不解,她与这帝姬像是从前相识般,她说的那糕点,像是从前她求着向帝姬讨要过,可这讨要倒更像是嬉笑玩闹。
她已无力再想,这副身躯实在太过孱弱,区区二十来下大板,从前於她根本是皮外蚊子一咬,如今却要了她半条命。
她直直倒下,落在一个花香四溢,软如云棉的怀抱,有些热,可那香又沁人心脾。
地上的蚂蚁换了一只又一只,她还没数完这是第哪一只。
那帝姬焦急呼唤她,一遍又一遍阿盼,真是聒噪,和枝上雀鸟一般,她不喜欢春天,万物覆苏实在让人闹得慌。
旁边婢女催促着宫宴快开始,蒋年年望着怀中小丫头许久,她虽是个受尽宠爱的帝姬,但总不可恃宠而骄。
於是她轻手将阿盼放至另一个婢女怀中,随后起身。
“快送她去本公主寝中,本宫回来一定要看到她好转。”
少女转身,摸了摸实在是有些凌乱的发髻,她叹气对小秋一笑,“阿秋,快给我整理一下,我们去宫宴吧。”
小秋如释重负,帝姬一直以来皆是孩儿性子,调皮爱玩,若不是这病弱身体拖着,怕还要闹得皇宫天翻地覆。
也不知今儿怎么了,竟玩闹着要了个宫女。
小秋手艺好,手脚利落,过了片刻发髻便如初。
“我们这么美的殿下,怕是全昭国男子都配不上。”
她继续理这蒋年年身上的长袍,絮絮叨叨说着。
“殿下不如学学二帝姬,建个宫殿,养上百个男宠,我看皇驸马之位,昭国没一个男子可堪当。”
上百个!那二帝姬也是够行的。
如果按小秋所说,蒋年年想,其实也不是不行。
只是她突然想起她那两眼汪汪跟只小狗一样的夫君,又想着他法力如此之大,应该不会也跟着吸进来。
於是壮了壮胆子,偏头好奇问,就真的纯属好奇。
“这招男宠怎么招呀。”
小秋一楞,随后低低笑出声,也是,公主大了,也该想些男女之事。
按照昭国传统,会举行摘花宴,全昭国到了年纪尚未婚配,才貌双全的男子皆会受邀来此宴会。
公主遇上顺眼满意的,会赐一朵花,得花者则可入公主幕下。
“帝姬今日及笄,陛下有给殿下安排摘花宴,历朝帝姬皆是如此,所以殿下不必着急。”
蒋年年脸一红,“我……我没有着急。”
好吧,她承认。她是有点想看看这种大场面,趁着那祭纬不在,她就看几眼。
大殿富丽堂皇,九凤翺翔在金宝柱,雕栏玉砌,绽开着硕大海棠花的舞台上,男伎随萧乐舞动着身姿。
琼楼玉宇间,一只只玉面狐狸载歌载舞。
少女一进来便开呆了眼,这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一众人见大门处,一身粉细罗宫纱锦缎袍,上面修着蝴蝶两半落在肩上,垂下两条璎珞。
那少女眉不描而黛,两颊粉脂微红,细密珠串的流苏虽她一步一摇一晃动,她玉藕手腕间的双红玛瑙镯子清脆叩响,清灵如山涧溪水拍石。
那是昭国三帝姬,娇贵无比,是女帝掌中宝,是昭国最美的一朵花。
众人皆拜,大呼着,“帝姬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刻蒋年年才知道,这个帝姬的身份是有多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