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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胸口上的烙印又开始化脓了。他看着自己焦黑的皮肤,用手戳了戳,看着有一块皮连着肉掉了下来,竟然感觉不到痛楚,心里不觉有一丝欣喜。此刻他的头脑是清明的,从未有过的清明。他见过很多死亡,很多人在死之前,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很清醒。他很高兴,自己终于要死了。
牢门的铁链哗啦啦响起来,他有些诧异,却也不那么诧异。对于时间的流逝,他早就没有概念了。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刚来这里的时候,听到这个声音还会惊恐万分,现在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了。牢头带着狱卒走了进来,像往常一样将他搬到担架上,动作却轻了许多。他受审和别人不同,狱卒不需要从他口里知道任何东西,纯粹是为了折磨而折磨;所以尽管今日的这条路和平日走的不同,他也没有问。
朦胧中仿佛出了诏狱,天地一下子开阔起来,明亮的光线照得他睁不开眼睛。他突然想到,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走出过那个黑暗的地方了。狱卒们将他抬进一座威严的大堂中,静静地放在地上退了出去。他听见有人咕哝:“您不该来这个地方。这个人身上太难闻了。”
“蓝寂雪。”另一个人一字一顿地念着他的名字,声音渐渐近了,“他还活着么?”
“保证是活着的。”锦衣卫指挥使张允庭的声音,他很熟悉。所以听到这个声音以后,他乖巧地挪动了一下,表明了自己的生命迹象。
但是张指挥使还是不肯放过他,依旧重重地踢了他一脚,将他从担架上踹翻了个个儿,变成了仰面朝天的睡姿。
他很配合地低吟一声,尽管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人了。转过脸来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有个人向后退了一大步。
“看样子,他好像站不起来了?”那人沉吟,“这样怎么行?还是送回去吧,这形象去了,匈奴定会笑话我国中无人的。你还有像样点的死囚么?”
张允庭似乎是不大服气:“能站起来,能站起来。上次把他按在钉板上,他站了好一会儿才倒下去呢。”
那人“啧啧”了几声,道:“朕看是不成了。”
这人竟是当今圣上?蓝寂雪心头狂跳,拼命地睁开眼睛,血红的眸子定格在了不远处那一袭干净的海蓝色的身影上。被针线穿过的嘴唇一张一合地翕动,好久才吐出几个字眼:“皇,上叔……叔?”
所有人都称他是仁君,他也一直以仁君自居。这么些年,他似乎已经忘记了,面前的这个远房侄子,被自己亲口下的命令折磨成这副模样。他定定地告诉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他咎由自取。
他走上前去,忍住恶臭俯下身来,拨开蓝寂雪额前那一缕碎发:“叔叔有件事,本来想让你帮个忙的,可是你连站都站不起来,叔叔只好送你回去了。”
他刚转身想走,衣襟却被人抓住。蓝寂雪一伸手,龟裂的皮肤顿时裂开一个个黑色的口子,像蜕皮的蛇一样。他呼吸格外急切,像垂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叔叔,你相,相信我……我真的……求求你,不要走,先别走……”
皇帝默默地看着他,时隔多年,那段刻骨铭心的时光,还是深深地刻在记忆深处。那屈辱的日子将他的最后一分软弱一刀刀地凌迟殆尽,剩下的只有漠然。蓝雄逆案,凌迟十三人,腰斩七十九人,流放二百五十余人,唯有一人活到了现在。
他想,自己已经够仁慈了。
握住衣角的手骤然垂落,他看向蓝寂雪,却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的表情分外祥和,恬静得仿佛正在做一场好梦。张允庭见此情形,脸色不由得白了白。
“他怎么了?”皇帝皱眉。
张允庭欲言又止,受不得他锋锐的眼神,只得老老实实地道:“他这几日都迷迷糊糊的,皇上说要见他,臣只好给他喝了惊神汤,又让人用针刺进天枢、涌泉二- xue -,才让他坚持到现在。”似乎怕皇帝不信,他连忙道,“前些日子一直都是醒着的,浇开水、滚钉板、沾烙铁时都好好的,可能是上次受的刑有点多了,不过无妨的,过几天就会好!他年纪轻,身板底子好,恢复得一向很快的!”
皇帝收回踏出去的脚:“很快是多快?”
张允庭闷闷地数着手指,伸着五只手指头大声道:“如果不出意外,十日左右就能活蹦乱跳了!”
“十日。”皇帝低头看看地砖,做思索状。半晌,他拂袖而出:“也好,且先诊治着。如果两日后气色还没有恢复,朕再图他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