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画眉
红花作为一个红楼之中的滚刀肉,且还是一个十分有道行的滚刀肉,平日里和李三娘拌嘴也就拌了,要论资质,红花可是自认比李三娘强了不知道多少。按她的话说,她三岁便到了青楼,给老鸨子做端茶丫鬟一直做到十七八岁,那时候她尚还年轻,相貌称不上多么漂亮,但是清秀还是有的。尤其是她的皮肤白皙,少时也担得起吹弹可破四个字的。
十七八岁时,红花从一众庸脂俗粉中脱颖而出,凭着一副好嗓子,唱着小曲一度成为了京城之中炽手可热的小花旦,那时候,是何等的风光得意,别说气一个李三娘,就算是一百个李三娘摆到红花的眼前,她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
然而好景不长,女人的好时光也就那么短短八九年,青春易逝,轻飘飘一去不返。所有长相漂亮的花魁一开始都是卖艺不卖身的,然而在妓院那种风月楼之中,自古便流传着一句话,便是“好女易磨”,说的便是成为了花魁的妓女。
一年两年无妨,三年四年倒还好,五年六年,七年八年,人是喜新厌旧的动物,任何的相貌看的久了,都会觉得厌倦,就算是倾国倾城摆在眼前,看它个十年八年,也一样是庸脂俗粉。红花早早的便明白了这个道理,妓女也是女人,她们浪荡的久了,也会在心里心心念念的想要找一个好人家嫁人的。那个男人不求多么俊俏,也不要多么的富有,只要一辈子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就行了。
可是红花明白道理明白的早,要等的那个人却迟迟不来。她早早的用自己唱曲儿攥了私房钱将自己给输了出去。她的卖身契被老鸨子压到了天价,那笔钱她也整整的存了十年。
从记事起,十岁到十八岁,又或许是更早,早到红花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存下来了为自己赎身的第一粒银子。她想要清清白白,想要干干净净,想要自己能够从这段风尘之中全身而退,她等着她的良人来娶她回家,之后柴米油盐,相夫教子,那样才是一个女人正常的一生。至于在风月楼里的这段日子,就把它当成了生命中一道凝固的伤疤,掩埋在自己的身体深处,渐渐的遗忘了去。
然而这只是红花的肖想,她战战兢兢提早盘算着自己的一生,欢悦的,悲伤的曲子从她的嘴里一遍遍孜孜不倦的唱出,她唱了自己,唱了别人,唱了天底下所有的芸芸众生,唱出了悲欢离合,唱出阴晴圆缺,唱出他的良人骑白马,八抬大轿将她娶回家去。
和所有将要嫁人的女子一样,她穿着红衣,描着花钿,带着熠熠生辉的金步摇,一步步的走出这个万千浮沉的红尘之外,从此山高路远,再不相见。
只是唱词罢了。
红花十九岁那年,她终于等来了她的良人,那是一个穿白衣的公子,相貌俊俏的让天地都黯然失色——至少是在红花看来,是黯然失色的。
那时红花正在戏台子上唱着曲,好巧不巧,她那日穿了一件红衣,相貌未染脂粉,白皙的脸在一派红衣袍子中,是极为好看的,像是一朵染了红墨的雪莲花,一颦一笑之间,都带了些极为有气质的风韵来。
她那天唱的是“画眉”。
她瞥眼看着,只见白衣公子有些茫然的看着醉红楼之中挤嚷的人群,神色是有些焦急的。红花在心中细细的描出了他的眉眼,他的眉毛茂盛,很是浓密,长眉斜斜的覆盖着眼角的上方,几乎要入鬓,眼睛也是很好看的,眼皮很薄,眼尾轻轻挑起了些内双,是桃花眼的形状。
眸子并非是黑色的,微微带了些许的浅褐色,像是一汪浅水,看着人时,犹如水面荡漾起了一层桃花流水。
高挺的鼻,削瘦的脸,漆黑的长发被一根白玉簪子束了起来,两鬓犹如鸦羽一般泛着漆黑明亮的光:
“竹影下面剪月光,
离人倚坐银瓦墙,
谁的遗忘比梦长,
情却短暂不复往……”
她轻轻唱着,声音婉转轻扬,一字一顿的飘荡到了人群的上方,那个时候的醉香楼还是极为热闹的,不复今日冷清,衰败之前,也算是长廊之中数一数二的妓院。红花打出了名声,她的一副好嗓子将长廊唱了出来,每日人来人往,人生喧闹,绵延不绝。红花在日复一日之中,知道了怎么在数不尽的人群之中锁定一个人的身影。
他见过的人很多,每个人的面貌在她的心中成了波澜不惊的涟漪,她的眼睛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这个浮杂世间的人生百态。她见过的故事很多,好的,坏的,悲的,喜的,数不尽的故事若是让她讲出来的话,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她若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