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白曦从窗帘缝隙透了进来,他半睁着眼,纳闷赵宁静竟然一夜未醒,他抄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还六点不到。
彻底清醒的同时,他的神经也绷住了。转过身,床的那面是空的,伸手摸去,床单冰凉如水。
他顾不上穿鞋,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廊上透出卫生间的灯光。
他一步步地走过去,客厅的落地窗户开着,海风吹着白窗纱鼓蓬起来,滚滚的白浪无声地冲向沙滩,撞击在岩石上。他经过海浪和海风,走向黑暗的走廊,在那昏黄的光旁边停住。
门已经无法上锁。
透过虚掩的缝隙,他能看到墙壁上的毛巾挂架,以及镜子,盥洗台和站在镜子前的人。
卫生间的光线并不亮,她穿着她最常穿的一套深蓝色睡衣睡裤,真丝质地的布料有些反光,领廓边缘走了一圈白线。
他会特别记住一套睡衣,是因为她在玉景湾的时候,曾把这套睡衣穿出门过。那时的她披头散发,睡衣扎进长裤,一片衣角还刻意掉在外面。他竟然和那样的她,若无其事地逛了一圈街市。
现在想想,那时的她,神采飞扬,明艳动人,哪有一点神经的样子?
此刻失去理智的样子才更像。
那苍白憔悴的脸,空洞呆滞的眼睛,紧皱的眉头里不知道夹杂着多少痛苦,而当她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时,那空洞的眼睛才有了情绪,满是嫌恶。
她的眼睛缓缓垂下,看着自己的手。
镜子里一道银光划过,他定睛看去,眼眸不由得惊恐地睁大。
在她细长的手指之间,夹着一叶削薄的刀片。
白色的盥洗台上,公寓配备的一次性剃须刀被拆过了。
锋利的刀刃立刻压在了她的手腕上,就如同架在他脖子颈动脉处,他一点不敢动弹,却汗如雨下。
时间的指针仿佛扎在他的心上,一秒一秒地过去,他的眼前随时会鲜血淋漓。
终于,她直起身,使出全身的狠劲将刀片投进垃圾筒里,两手支着盥洗台,开始急促地呼吸,眼泪也大粒大粒地滚落。
他听到她的喉间偶尔会响起一两声抽噎,接着她就会立刻捂紧她的嘴,另一只手拧开水龙头。
镜子里的她,捂着嘴嚎啕大哭,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站在黑暗中的他,两腿发软,身上像被汗水洗过一样,纯棉的睡衣已经湿透了,粘着后背的皮肤,一阵阵地发冷。
他往墙边一个踉跄,背贴着墙壁滑坐在地板上。
墙内依旧响着哗哗的流水声,可他却仿佛听到了她声嘶力竭的哭声。
他缓缓抬起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盖住了半边脸,肩膀开始一抽一抽地耸动。
阳光终于爬上了海平线,海面上反射着明晃晃的银光。
客厅的温度仍有些低,黎若谷拿了件薄毛衫套上,便坐在沙发上检查病历和单据,确认无错后,看了眼没有动静的卧室,不由得叹口气。
“你还没换好衣服吗?”他提高声音问。
“换好了,我在叠睡衣。”赵宁静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黎若谷又走回卧室门口,看到她站在窗边把她那件深蓝色的睡衣叠得方方正正的。
“回来再叠不行吗?车已经在下面等了一会儿了。”他催促。
“已经叠好了。”赵宁静说着朝他走来,手里还绷着根皮筋在绑马尾。
黎若谷率先往门外走,车是昨晚他做了决定后,就让师兄的秘书订的。约好8点钟来接,现在已经晚了十分钟了。
“等一下。”赵宁静在他身后喊道。
他猛地收住脚,转过身看到她又跑进了厨房。一秒,两秒,三秒……半分钟……
“你在干嘛?”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声。
“叮!”的一声,赵宁静的声音跟着响起,“再等十秒。”
黎若谷再叹次气,换好鞋后,靠着门开始在心里默数。
又是一分钟过去,其间听到了柜门打开又合上,打开又合上,然后是细碎连贯的脚步声。
赵宁静终于出现在客厅里,她穿的深蓝色线衫跟他是同一个颜色,只不过她是套头的,但仍像是刻意约好的情侣衫一样。
她一路小跑,经过沙发又拐了道大弯,手臂勾起扔在沙发上的手袋,才又一心一意地奔向他。
到他面前时,她把手上的花生酱三明治塞进黎若谷嘴里,空出的手扶着他的手臂,单腿站立着换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