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之后温度骤降,凉风直往薄被里钻,初桃迷迷糊糊地,根本睡不踏实。
耳边隐约传来马儿的低鸣,一阵窸窣声响过,眼前出现一双墨色腾云高靴。
循迹往上望去,江炎低头蹙眉瞧着她。
初桃忙掀开薄被要站起来,“什么时辰了,小王爷怎么来了?”
江炎抬手制止她的动作,“刚过亥时。你怎么睡在这儿?”
“下人厢房本就不宽敞,还折腾人家干什么,凑合一下就好了。”
江炎拎了一旁的草捆随意坐下:“天气变换难测,本王劝你还是离开这个破草棚。瞧你才睡了半宿脸就冻白了,若你冻出个好歹来,还怎么替本王去花楼探查消息?”
敢情是怕了耽误自己的事!罢了,就知道江炎冷口冷面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初桃将薄被重新裹紧,“小王爷若是来提醒这件事,就免了吧!奴婢皮糙肉厚,轻易冻不坏!”
江炎眼角含了半丝笑意,却隐在暗处叫人看不出表情。他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扔给初桃,“这是贵妃托我转交给你的。”
初桃好奇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张地契。
“贵妃知道你差点儿受冤,这铺子虽不大,但地段不错,当作贵妃的一点心意。”
脑海浮起贵妃柔婉的面容,初桃心中一紧,“贵妃她……玉体无恙吧?”
“其实幸好有你的益母草膏滋养,才使贵妃虽服猛药,却不至于伤了根本。只是这样一来,本就虚弱的身子更难以有孕了。”
这话初桃都听着揪心,更难想象贵妃心底有多痛。初桃恨恨道:“只处死一个送药侍女有何用,贵妃母家与贾府上下都难逃干系!害得贵妃平白受苦,还不付出代价么!”
“到底贵妃也未有大碍,且乔府与贾府几代为官,哪是轻易可动的。公然处死贾府侍女,也算是一个警告,看谁还敢鼓动嫔妃生子争宠!”
初桃轻叹,望着月色有些茫然:“就算圣上降罪于乔贾两家,贵妃也是不肯的。人前风光尊贵,可人后受尽家族羁绊。幸者与家族相扶相靠,而大多人,却是为了族人连自己都舍出去了……”
静默良久,江炎低声开口:“你倒是通透。”
初桃心沉沉的,想止了话头,“小王爷再不去睡,天就要亮了。”
江炎睨她一眼:“本事长进不少,倒先开口轰本王了。你且在这儿好好待着,母亲消了气便会放你回去的。”
又是一阵长靴碾过草屑的窸窣声,草棚内回归寂静。
初桃无意的一番感慨也戳痛了江炎。何止是贵妃,满朝名门望族有几人可为自己活着的?地位、荣宠、利益,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
但……江枫,好像就是鲜有为自己活的那个。
嫣虹院的烛火燃了一支又一支,一夜未熄。
隋玉锦一身素袍未施粉黛,直直跪在院中央。
翠儿在一旁苦苦相劝:“王爷一回来定会知道您受了多大的委屈,您何苦在这儿委屈自己呢?再跪下去,可要冻坏您的!”
隋玉锦眸光犀利,笃定道:“做戏便得做全了!我若毫发无损一身白净,王爷怎会明白王妃和江炎心有多狠!又怎会心疼愧对于我?”
“炎小王爷罚您本就是越了身份,王妃不仅不管教,还加罚于您!可您这样不眠不休,会熬坏的呀!”
隋玉锦冷笑道:“他们母子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是觉得我贱皮贱肉可以肆意欺凌么,岂不知我从小学艺吃了多少苦,这点儿惩罚还受不住么!”
“侧妃,您别这样轻贱自己……”
后院围墙外,传来三声听不真切的猫叫。
隋玉锦一怔,以为自己听岔了。屏息静听,又是三声猫叫响起。
“你陪了我一夜了,快回去歇歇吧。我也回房休息一下,待明日王爷快回府时再继续跪。”
翠儿忙搀扶隋玉锦起身,喜道:“您这样想就对了,再怎么也不能搓磨自己呀!奴婢伺候您躺下吧!”
隋玉锦按住翠儿的手:“我自己来就好,看你,陪我这么久手都凉透了!快回去灌个暖手炉缓缓!”
翠儿眼含谢意,不放心地退下了。
见翠儿走远,隋玉锦收起方才关切地神情,眸光冷沉利落起身,走进卧房内。
床边帏幔垂下,被从后窗方向钻进的冷风吹的微微摇荡。
隋玉锦一口气吹灭蜡烛,蓦地掀起纱帘。
江枫单手托腮,斜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