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地牢两年前曾修缮过，倒也不是十分破旧。闲散半生的王爷着一身囚服，盘膝坐在最里头一间牢房，无悲无怒，优哉游哉地点茶品茗。这是他身上血脉给予他的优待，哪怕身陷囹圄，亦能得一丝安闲。

狱卒领了贵人进来，仔细打点，未让任何人知晓。

男人行动迟缓却很稳健，宽大的帽檐遮挡住他的面容。牢门上的锁只需轻轻一拉便开了，他走进去，席地坐在另一侧。

“老臣来迟。”

李彻浅笑，将煮好的茶推至他面前，一时间茶香四溢，仿佛这里不是阴森森的大狱，而是一处世外桃源。

“李璟序将我囚禁于此，殊不知这正合我意。”

天下姓李，他亦姓李，谁说手眼通天的只有皇宫里那几位？

夺嫡的游戏没让他上桌，那新的游戏便由他来操盘。

“王爷受苦了。”

男人身份未名，从声音依稀可以听出是名老者。喝完茶他便要起身离去，似是无意间落下一颗蜡球。

李彻将蜡球捏碎，看过纸条上的字后笑意更深，随即靠近烛火，纸条瞬间付之一炬。

一炷香未灭，一切归于寻常。

——

那头尸体刚运回大理寺，这边运河边发现一具女尸的消息便报了上来。李璟序还没来得及下马车就吩咐马夫去京幽运河。一听这消息，原本半死不活的方扶析说什么都要跟上去。

到了目的地，眼前一幕却是让他再也站不住脚，要不是公主在场，他都要跑出去二里地了。

李璟序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说，你看出什么端倪了。”

“京都鬼事传……”

李璟序心头一颤，她抢过来的话本子？

方扶析用手指了指女尸，“此人死法与书上所写一模一样！”

那女子脸上也是浓妆艳抹，额间甚至描了精美的花钿，凤眼微睁，整体被人摆出跳舞的姿态，远远看上去竟有几分惊艳。

这是十足十的大美人，婀娜的身段也彰显出她生前不俗的舞艺。慕容雪迅速去各个青楼妓馆查探其身份。

李璟序神色未变，但开口的语气却散发出掩饰不住的寒意，“去查那话本子是谁写的，京都城中，又是谁在兜售此书。”

方扶析咬着牙领命，“是！”

短短一日发现三具尸体，且死法一致，是谁，在排演一出惊世骇俗的戏码！

李璟序坐在书案前，读起了那本名为《京都鬼事传》的话本。书中第一回，写的是一名罗刹鬼，自乾化年间潜伏于京都，以恶人精魂为食，二十年岁月，从一抹小小的幽魂，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罗刹鬼。

而被他吸食精魂的人容貌不会变化，躯壳完整，变作行尸走肉，不断重复他们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比如搏斗，比如歌舞。

文字辅以插画，这书有种诡异的真实。

没来由地眉头跳了一下，李璟序按下心中忧虑，起身出了大理寺门。

那小姑娘还守在那里，红衣炽热如火，银鞭熠熠生辉。

一见公主出来，姜且瞬间覆上活力，“殿下，我查过了！京郊死的二人是寒市的两名惯盗，名唤张大和孙彪，前些日子劫了慈安院的赈济银，这事闹了不小呢！”

是的，这事她知道。寒市是京都出了名的无主之市，盗匪流寇肆虐，窝藏着不少组织流派，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做起事来毫无章法，却有配合，赈济银被劫掠后官府查了许久也没发现蛛丝马迹，只得认栽。

李璟序没想到她会去查，并且效率远胜慕容雪，不由露出赞赏之色。小女子越发雀跃，攥着鞭子便打算闯入寒市一探究竟，好在李璟序及时拎住了她。

“姜小姐随我走吧。”

她既有心，也不添乱，不如带在身边。否则这丫头横冲直撞入了寒市，若有什么危险，她也不好向姜大人交代。

衙门里已经跪了一地的书贩子，只是写书的人还未找到。

方扶析很焦躁，他总觉得再不抓紧找到凶手还有许多人要死。那本书，可足足有八十多章回！

第一次直面公主的威压，几个书贩子蜷缩在一起，直颤抖。

这正是李璟序神奇之处。她是一女子，又有顽疾缠身，纤弱如一张纸，有时走在路上都怕一阵风将她吹倒。

可在她面前，所有人都要打起十足十的精神来掩藏心底最怯懦之处，否则就会被她看穿，然后溃败。

杀威棒响，惊堂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