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确的照料下，李璟序觉得这两天的精神比往日好了不少，承诺他的自然也要兑现，她出去查案子的时候便让赤眉军带他去想去的地方找各种药材，上至世家大族，下到深山老林，只要他想要的赤眉军都会护着他得到。

今天的汤药里加了一勺蜜，喝起来不觉苦味。她不是怕苦的人，但这股子清甜还是让她有几分愉悦。

方扶析折腾了一宿这会还没醒呢，白芍又是寸步未离，一问才知道，后厨守了一位小丫头。

姜且步入正厅时，恰逢晨光四散，朝阳像是亲手为她披了一层薄纱，她就这样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眨着那双明亮的眼，问她今天的汤药感觉如何？

连李璟序都惊讶于自己心间的颤动。

冷静下来，她淡淡道：“姜小姐，你僭越了。”语气之中带着刻意的疏离。

这句话如冷水一般浇灌在她头上，姜且一下反应过来，她一个臣子之女，怎可窥探公主的病情？可她没有下跪，她只是无措地望着那个近在咫尺的，她的天神。

“罢了，”天神拂袖，“姜大人是我大梁股肱之臣，本宫敬重他。这两天姜小姐也玩够了，回家去吧。”

“我没有玩，我真的想跟着您学本事……”姜且原本清澈的眸子染上晦暗，她手足无措地解释。她明明很认真地在查案，公主为什么会觉得她在玩呢？

李璟序狠下心，说出的话如锋利的刀尖扎进姜且心里：“姜小姐若不自重，本宫会如实禀告皇上，让皇上问问姜大人是如何教的女儿！”

姜且跪下，无声地磕了一个头。“是臣女仰慕殿下，与父亲无关。臣女知错，臣女……告退。”

她起身，那些随她而来的光又伴着她颓丧的背影，一同离去了。

白芍犹豫着问：“殿下这话会不会重了些？姜小姐毕竟还是个孩子……”

“正因她年幼，我才要她早早地远离这些是非。”

李璟序捏了捏眉心，头又痛了。从那根金线开始，所有的线索都是稍稍露出头角便被人掐断，每件案子看似了有了结果又总会遗留许多解不开的谜团。

有人蛰伏在暗处，在揪出此人之前，她身边永远会有危险。

姜且这样万般娇养长大的小姐，连吃药都要加一勺蜜，又怎么能跟在她身边承受住前路未知的风浪呢？

白芍觉得奇怪，“姜小姐何故对殿下如此……唐突？”

李璟序摇摇头，将剩下的药汤一口闷下，然后大步前往大理寺。话本一案诡异，眼下还没有闲暇时光让她去揣度一个小姑娘的心思。

——

离开时的委屈随晨露一起消散在狭长的巷陌，直到卖花的姑娘支起摊、热腾腾的包子跃出蒸笼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走进了胭脂巷。穿过这条巷子，就是京幽运河。

姜且百无聊赖地朝河边走，足尖似是无意间捉弄着一块小石头，顺便期待父亲派来的家丁来得再晚一些。她心乱如麻，有许多事想不通。昨日的案子、公主的态度……还有冒失的自己。

某一瞬的力道失了控，嬉闹中的小石头就这么飞到前面人的衣袍上，那人“嘶”了一声。

姜且回过神来连忙道歉，好在那人脸上并无愠色，她取出荷包尽数塞进他手里，而后才有勇气再仔细看他一眼。

男子怀中捧着一摞书，布带束发，青灰色长袍已被洗得发白，只一块渺小的石头便轻而易举地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印记。他眸中氤着雾，二人隔着这层雾对视，都失了语。

是个好看的书生，她想，好看，却普通。

他若现在离开，她转眼便会忘记。

而他没有。“姑娘往河边去吗？”没来由的，他问。

“是，去看看商船。”她诌了个理由。书生并没有要把荷包还给她的意思，这也减轻了她心中的愧疚。说罢便继续向前走。

是书卷落地的声音。

她回眸时迎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心中莫名生出两分警惕。她的荷包还被他攥在手里，而那些书因不堪重负散落一地，她自是要去帮他捡起来的。

两只手触碰到一起，停留不过一瞬，少女惊忙起身，眼底的慌乱迅速转变为戒备。

他还蹲在原地捡着他的书籍，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世间的珍宝。

姜且将心提到嗓子眼，她不再急着走。

他擦去了袍子的痕迹，却不在意书册的脏污。

这场莫名的邂逅让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