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忘记,或者无视,自己曾经的坚持是什么,如果自己当时是和父亲同死,那她会是为何而死。
“对不起。”
萧元嘉伏在昔日师傅已经没有知觉的膝上,嗓音呜咽,借着他的袍服悄悄抹去了眼边水渍。
这一声对不起,却是那样的无力。
“元嘉。”景策漠然看着她的动作,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自己哪里对不起为师么?”
这是自他们在船上说的第一句话以来,他第一次自称为师。
虽然自始至终,他从没有否认自己和她的师徒关系,可是他也一直没有主动承认。
直到他终于用了为师的自称,她这才感觉自己和师傅遥不可及的距离似乎又回到了触手可及。
萧元嘉抬起头来,一脸茫然的凝视着他依旧淡薄的双眼,微不可及的摇了摇头。
她这一声对不起,的确是在冲动之下吐出口来,就连自己也不曾想清楚,她对不起的到底是什么。
景策嘴角微勾,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如果你不知道哪里对不起为师,那你就是没有任何对不起为师的地方。”
他侃侃而谈,态度从容,仿佛只是在以师傅的身份再次教导自己的徒弟什么为人处世的道理。
“你想清楚了原因,这样的道歉才是真正的道歉。”
男人说罢,再次把手放上轮子,缓缓往船舱的方向推去。
萧元嘉一直恍恍惚惚的脑海里骤然灵光一闪:“下船之后,我还会见到师傅么?”
景策没有回头,轻得几不可闻的笑声却随风传来。
“元嘉觉得我为何要上这一艘船?”
“想必和元嘉的原因,也是一样的吧。”
他顿了顿。 “毕竟,大将军的忌日快要到了。”
“自大将军西去以来,这是元嘉第一次在江右出现,大概不知每年这个时候,为师都会往江陵去走一趟。”
×
船舱的门关上已久,萧元嘉依旧半蹲在地上,像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
她的脑中一片混沌,思绪紊乱至极,却又仿佛空空如也,什么也想不起来。
和启蒙师傅、父亲好友重逢的喜悦成了对师傅双腿处境的震惊,知道了他三年前的经历后又再变成了莫名其妙的内疚和心虚,最后成了什么也不明白的困惑和迷惘。
她好像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是忘记了,还是选择不去记起,才能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继续和柴奉征好好地走下去?
忽然一双手把她从后抱住,搁在她的腋下,试探性的轻轻把她抬起身来。
她看不见柴奉征的样子,只是感受到他炽热的体温,毛茸茸的头埋在自己的后颈上,不知是求怜还是抚慰似的蹭着自己。
她看不见他的脸,也就看不见他眸子里的阴霾,在她半蹲在师傅的轮椅前,埋在他的膝上向他尽情地展现自己的脆弱一面时,他已经忍了很久,扭曲阴暗的情结让他的心魔一直在叫嚣着,快要跳出心房,让自己成为凶狠丑恶的禽兽。
可是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主人不喜欢自己占有欲重的扭曲一面。
而且,她也说过,她的家人,便该是他的家人。
他不该对他的家人产生嫉妒之心,也不该对他的家人妄自臆度,生出不该有的戒备。
即使,她的家人,看来并不喜欢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装这大方而驯服的小狗能装得有多像,所以他不敢与她面对着面,只敢从后面拥抱着她,让她感受自己的温暖,像她曾经在他离深渊最近的时候把他拉起,支撑着他,给他在那时候最需要听到的鼓舞一样。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她最需要听到什么。
“阿璞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要对师傅说对不起。”
“可是,那不是主人的错。”
“主人已经做得很好了。”
“活着比死去,需要更大的勇气。”
“主人是阿璞见过的,最勇敢的人。”
这些都是萧元嘉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他不相信她,也不相信自己,她便把他用铁链锁起,剥夺他四肢和五感的自由,让他必须彻头彻尾的把自己交到她的手中。
她为他准备精心的“礼物”,用它把他带上顶峰边缘又在那里一次又一次的寸止,在他彷徨、迷惘、求而不得的时候,她却说,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些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那些让他变成今天